【编者按】生活在城市,享受城市的生活方式,追逐潮流,又时而怀旧,津津乐道于过去的事。城市变化太快,诸多力量交织在一起,改变着每一条街道,每一个社区。
第一财经推出“行走城事”专栏,记者实地漫步,用第一视角描述城市,集纳城市观察者的声音,体验历史变迁与城市更新。用脚步、交谈和文字,探索城市变化的原因和可能性。
响应电视剧《繁花》热播引发的上海城市记忆话题,“行走城事”也将陆续探访一些上海老街区和知名地标。
《繁花》迎来大结局,玲子最终离开进贤路上一手打造的餐厅夜东京,选择应邀去香港开店,出乎很多观众意料。
现实中,梧桐掩映之下,进贤路如剧中李李所言,“做的是细水长流的生意”,有几十家小门面的餐厅、酒吧。
如今,随着剧集热播,到进贤路逛街、吃饭的年轻人也多了起来。老居民坐在弄堂口看着人来人往,悠闲地聊着天,这就是最有特色的上海老街道风景。
5分钟走个来回的小马路
进贤路是一条不折不扣的小路,全长仅295米,夹在陕西南路和茂名南路之间,有人说“5分钟可以走一个来回”。第一财经记者曾在附近住过一年,来进贤路,如果不是来吃饭、聚友,一不留神就走过了。
进贤路也是典型的“梧桐区小马路”,北边有巨鹿路、延安中路、威海路,南边有长乐路、新乐路、淮海中路。整片街区基本维持着旧貌,在弄堂里穿来穿去,可以偶遇名人故居、特色小店和猫咪。街区不远处就有一些知名的城市更新项目和地标,比如花园饭店、城市酒店、国泰电影院、兰心大戏院、朵云书院、作家书店、向明中学和上海市第一妇婴保健院等。
进贤路的门牌号很有意思。现在不少游客从陕西南路过来,会看到进贤路西端的路牌写着120~240号。《繁花》中夜东京是248号,剧中角色强慕杰因爱慕玲子,在资本市场上混战时经常用这个门牌号作为目标价或下单尾数。现实中248号并不存在,但小于120号的门牌也是找不到的,这是历史原因导致的。
1926年,当时的法租界工部局筑路,并以旅沪英侨造船专家普恩济世的名字,为这条路命名(Route J. Prentice),法语Route这个词指比较小的路。与黄河路的情况类似,1943年收回租界后,上海管理当局将普恩济世路改名为进贤路。进贤是江西南昌东南部的一个县,从上海出发仅需乘坐3个半小时的高铁。
由于土地开发的关系,茂名南路以东的进贤路已经湮灭,单号小于129号、双号小于118号的门牌号已不存在。其中有建于2009年的兰馨公寓和建于2013年的凯德茂名公馆,后者开盘均价15万元/平方米起跳,曾是浦西楼王豪宅。
进贤路几乎全线都是两三层的老房子。花园住宅、别墅、合院住宅、石库门、老式里弄、新式里弄、平房以及各种加建,简直像是老上海住房的博物馆。
临街大多数都被改造成门面房,不知道翻修、改换商户多少轮,但至今仍有一些还是自住的民宅。也许是这样高度自然的融合感,让进贤路有了“烟火气”,孕育了小店云集、本帮美食与世界美食并存的状态。
在如此密集的建筑中也藏着海量的历史。根据《老上海百业指南》记载和老建筑爱好者的踏勘调查,进贤路曾有过众多工厂、商业办公点、学校、名人住宅和富裕商人住址等,现在则大多数都转变为民居。
1928年,“中国现代会计之父”潘序伦创办立信会计专科学校。抗战胜利后,潘序伦在上海重组立信,在徐家汇筹建新校舍期间,他把自己五开间三层楼的住宅捐出来,作为临时校舍。这栋房子位于钱家宅弄内,这条弄堂现在叫长乐路434弄在明坊,北头始终通进贤路。每天有很多外卖骑手快速通过这条弄堂,走捷径在长乐路与进贤路之间穿行,他们连接起众多小餐饮店与消费者,参与到一笔笔小微交易中。
美食酒吧街的诞生和转型
如果说黄河路是上世纪90年代的代表性美食街,进贤路火起来则要晚十来年。
随着《繁花》的热播,很多人也会想起在进贤路吃饭的经历。春、海金滋、兰心、茂隆,被称为进贤路的“四大金刚”,都是只有一个开间、摆几张桌子的本帮菜小馆子,平价、实惠,是老味道。
2017年,上海被列为亚洲第五个米其林指南评价地区,除了星级餐厅还推荐了25家必比登餐厅(指超值餐厅),进贤路上的兰心、茂隆入选。80后上海白领小白告诉第一财经记者,在她印象中,兰心的门面很小,有个穿着艳丽的老板娘,本帮菜很好吃,值得带外地朋友去。她也觉得,也许在成本不断上升、竞争激烈的餐饮市场,这样门面小的店铺生存下来相对容易一些。
80后小席则与进贤路有特殊缘分。她住在黄河路附近,母亲曾在进贤路开了8年饭店。她还记得,2008年,金宇澄去过她家饭店,和她聊过天。3年后,弄堂网上才出现金宇澄小说《繁花》最初的网络连载版《独上阁楼》。
小白说,父母现在一边看《繁花》一边翻老照片,回忆当年饭局,每天不亦乐乎。上世纪90年代,她爸爸也不时去黄河路、乍浦路吃饭。“当时的消费观念和现在好像很不一样”,小白说,“我妈那时候光靠工资存一年钱,去买一只3000块的手表。放到现在,我是舍不得买的。”
80后虽然见证进贤路时空变化的一部分,体验了本帮小饭店烟火气的高潮味道,但无缘见到玲子的夜东京。《繁花》第14集开头,1990年,玲子结束在东京的打工,一身时尚打扮回到上海,来到进贤路。在一段为人津津乐道的镜头中,桑塔纳拐弯穿过小街道,朴实的中年汉子回头打量玲子的背影。玲子在西瓜摊对面,找到阿宝正在亲手装修的店面。进贤路弄堂里三层老房子中的一间,也成了玲子租下的住所,楼下住着画家、钢琴家和京剧名角。玲子和阿宝在屋顶喝酒,看老城风景。
或许只有当时的人才能看懂,玲子和阿宝创业时的进贤路是怎样的风景。媒体人、作家邬立强曾在《老上海情节的兰心餐厅》一文中提到,理解进贤路小店街的初创,就要回看上世纪80年代末上海所处的状态。当时,平均月工资还只有60元,舶来品和穿着时髦的外国人主要在一些特定的场所出现,上海人见到各种新鲜的场面,对机会充满向往,也出现了第一批出国潮。
外汇商店搬到进贤路陕西南路路口,有亲戚从国外回来的人,会一起去外汇商店,用兑换券买彩电、音响等新式家电等。当时已经有些有门路和胆大的人,开始有钱,但晚上一过8点吃饭的地方就特别难找。1987年,唐阿姨辞职离开大集体单位,到进贤路开了兰心餐厅,改良菜品,推出新菜,一炮打响。随后,进贤路上的茂隆、春餐厅先后开业,上海的各种新式的餐厅也多起来了,响应人们的消费生活需求。
《繁花》中,大吵架之后,玲子全面升级夜东京,把它从一家生意平平的酒吧餐厅彻底变成专做“本帮怀石料理”、接待商务宾客和外国游客的特色餐厅。与现实对应,夜东京的转型是合理的,不用外汇兑换券消费之后,对外经贸加速,入境旅游放开,国际友人越来越多,进贤路临近涉外酒店、核心商圈和梧桐区的法式风情老街道,商家们纷纷主动调整以应对市场的变化。
现在人们也可以在进贤路上看到很多酒吧和西餐厅。上海活塞厂可能曾是进贤路上规模最大的国营工厂,源起自1912年创建的宝锠号。进贤路东头北侧门牌号为120号的商务楼、南侧的169-177号及其对面的172号,都是原上海活塞厂所属建筑。120号一层现在有心乐面馆、潮州打冷海鲜饭店等餐厅。169-177号则与茂名南路56号打通,曾为上海活塞厂的厂房,茂名南路56号整体一度被称为56食尚谷,入驻了很多餐饮店铺。169号则有上海老牌西餐厅天鹅申阁西菜社。172号的VTT活塞厂也是由厂房改造的酒吧。
有心人会发现,在上海浦东川沙也有一条进贤路,648米长,两边基本都是小区。川沙进贤路北头是三灶港,一条东入川沙环城河、西入黄浦江的河流。河对面的小区,则叫明珠居民区。《繁花》大结局是宝总到川沙种花,远离喧嚣,颐养天年。原来川沙也有进贤路和明珠,《繁花》不散,江湖再见。